她大着胆子回身一看,抓着她头发的士兵被人从背后一刀刺穿了身子,目眦尽裂。那刀一抽出去,他便倒了过去,站在他身后的除了钟羡,还能有谁。
长安惊魂未定地看着浑身浴血的钟羡,钟羡却拉着她的手就往正殿后面跑去。
两人一路跑过前院与后院的月门处,钟羡见四下无人,便放了长安的手,道:“你去上回那管事屋里的柜子后面躲起来。”说着自己转身欲走。
“你做什么去?”长安一把扯住他。
“机不可失,我必须杀了赢烨。”钟羡试图挣开她的手。
长安紧紧抓住他不放,道:“你觉得你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快放手!”钟羡急道。
“我若不放呢?”
钟羡自知耽搁不得,狠了狠心一把甩开她转身便走。
“钟羡,你觉得你是在为国尽忠,为民请命是不是?其实一直以来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成全你自己而已!”长安冲他的背影叫道。
钟羡闻言,脚步微微一顿,终是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长安追上去拦在他面前,道:“你要去杀赢烨,好,你先把我杀了。反正赢烨一死,冯氏父子肯定饶不了我。与其死在他们那帮小人手里,还不如死在你手里,至少你肯定会愿意给我个痛快,不会让我受折磨。”她仰着脖子道。
“我不是叫你躲起来……”
“我纵然躲过了这一时,又能如何?我一个人能逃得出兖州?还是你以为,你死了,还会有人特意来救我不成?”
“只要能除了赢烨这个心腹大患,今日便是你我一同命丧于此,也是值得的。”
“值得个屁!”长安忍不住爆粗口,“冯得龙手下那么多人,如果能杀得了赢烨,不缺你这一个。如果那么多人都杀不了赢烨,你去也是送死而已。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不知道用你的命换赢烨的命,根本就不值得!”
“我不认为不值得,只要赢烨死了,大龑与荆益二州之间的战争多半能消弭于无形。一场战争会死多少人?我钟羡用一个人的性命去换那许多将士活命,还不值得么?”
“不值得!我告诉你为什么不值得,因为不管是哪一方的将士,究其根本都是拿起了刀枪的百姓而已,就算真如你所言,杀了赢烨便能止戈弥战,所救者也不过几十万百姓而已。你书看得比我多,应该知道一次洪灾要死多少人,一次旱灾又要死多少人,如果有心系百姓的好官知道防患于未然,能够及时的抗灾救难,又能救多少人?就算不提这些天灾,你杀了赢烨,后面陛下还是坐不稳帝位,其他诸王叛乱怎么办?到时候死的人不比打荆益二州多?你是太尉之子,你知道你活着对陛下坐稳帝位的意义有多大!”长安声色俱厉,试图振聋发聩。
钟羡眉间深锁,不甘心,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反驳,尤其是后面那一条。
“你知道你为什么各方面都在芸芸众生之上,却始终过得比大多数人都累么?那是因为你不允许自己有缺点。你不能对陛下不忠,你不能对父母不孝,你不能对朋友不义,你不能对弱者不恤,只要你能去做的,你就不允许自己做不到或者做不好。可是你要知道,金无赤金人无完人,这世上没有人是完美的。一个人只要活着,他就必须有取舍,而从不懂取舍到懂得取舍的这个过程,就是成长。敢不敢为了大爱大义做一个不那么完美的钟羡?敢不敢就算受尽屈辱担负骂名,也给我好好地活着,活着回去!”长安伸手推了他一把,沾了一手的黏腻。
钟羡侧过身去,面色痛苦神情纠结。
长安上去拿他手里的刀,他紧握不放。
“拿来!”长安发狠,将刀从他手中一把抢了过来,察觉到刀柄上也滑腻腻的全是血,她道:“管你敢不敢,反正你也没得选,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去送死!”
她用刀从钟羡衣裳下摆处裁了几条布料下来,将他右手虎口处重新裹好,肩上的伤就从外头包扎了一下,问:“还有哪里有伤?”
钟羡摇摇头。
“身上全是血,你不说我可要亲自来检查了。”长安威胁他道。
“不全是我自己的血。”钟羡道。
长安将刀又还给他,道:“你先在此休息一会儿,我去前头看看战况如何了。”
“你觉着我会让你一个人去?”
长安无奈,两人当即又一同向正殿前面潜行而去。
王府正门外,赢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身后除了他的手下只留下一地尸首。他提着滴血的长刀,夜色中一双冷利的眸子鹰顾四周,傲立如山气势如虹,刀锋斜指阶下一众吓破了胆的兖州士兵,喝问:“是战?是降?”
众士兵见四五百人进了王府都能让他们杀出来,而且至今也不见他们的主将冯得龙及他手下几名随他一同入府的将军出来,又见赢烨一副杀神转世的模样,哪敢正面应战,不知哪个胆小的叫了声:“快跑!”大家便都转过身开始落跑,无奈府前街道上挤满了士兵,又哪里跑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