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晌之后,他伸手揉着因少眠而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问褚翔:“你觉得派谁去最合适?”
褚翔想了想,道:“回陛下,属下认为,派谁去都是一样的。”
“为何?”
“因为这些人对陛下绝对忠诚,您要他们保护钟公子,他们每个人都会眼睛眨都不眨地为钟公子去死。”褚翔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能听得出来的自豪。
“此行考验的不是他们慷慨赴死的勇气,朕要的是他们能在最大限度上保证钟羡的安全。”慕容泓道。
“可是,他们都肯为自己的差事不计生死,还不算最大限度么?”褚翔疑问。
慕容泓扶额,将名单递给他道:“先下去吧。”
褚翔邀功不成,一脸郁闷地出去了。
慕容泓看着书桌上的笔架,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担心钟羡说服不了钟慕白,他了解钟羡,只要有信念支撑着他,不管是在口舌上还是在行动上,他都能做到所向披靡。
他担心的,是他去兖州之后的境遇。正如长安所言,不管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钟羡在兖州出事。
然而钟羡此番去兖州,武力已经不能算是一种保命手段了,因为如果刘璋真想杀他,要多少高手,才能将他从刘璋十万大军的围困中救出来?要紧的,还是随机应变的能力和趋利避祸的谋略。就这一点而言,他身边确实没人比长安更合适。
可是,让长安与钟羡一起去兖州,如若有个好歹,他会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的兄长,他的侄儿,他留不住他们,但他至少还见到了他们的最后一面,知道他们是如何死的。
而长安呢,她会在兖州遭遇什么?她的女子身份会为她带来何种厄运?她是否曾被残酷地虐待过?她是怎么死的?……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可能一无所知,而且永远都不得而知。正如他此刻对他父亲死因的困惑一般。
想到痛苦之处,他又忍不住自我怀疑:这个决定是对的吗?为了一个刘璋,拿钟羡去冒险,值得吗?兖州,他是否可以先放一放,等他有了相当的实力,再去动他呢?
然而,刘璋会安分地等他羽翼渐丰吗?他不会,之前是赵枢和钟慕白等人替他理政,他还有所收敛,而眼下他亲政了,他只会越来越咄咄逼人。他的父亲刘敬当初倚老卖老,不听先帝指挥中了敌军的埋伏,搭进去三万多将士的性命不说,他自己还临阵脱逃了。这样的人,刘璋居然还有脸让他追封,那道请求追封的折子,在他看来,与战书无异。
而这封战书,他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社稷与私情,他只能二选其一。
次日在朝上,钟慕白一改昨日坚决反对钟羡去兖州做大司农丞的态度,称一切但凭皇帝做主。而兖州本就无人肯去推行军田制,如今钟羡主动请缨,慕容泓自然也没有不应的道理。但因为兖州如今没有知州能配合大司农丞推行军田制,所以慕容泓没有应钟羡所请封他为兖州大司农丞,而是封他为“权知兖州州事”,也就是兖州的新一任知州。
通常来讲,一个进士要爬到知州的位置,就算是步步高升一帆风顺,也至少需要十多年的时间,就算是状元也不例外。
故而此番慕容泓打破常规将钟羡直接擢升为知州的决定还是引起了一些朝臣的反对。
面对那些道貌岸然的面孔,慕容泓只消笑容可掬地回上一句“朕也知钟羡经验不足,若爱卿愿意代他前往,朕求之不得”,然后那些质疑的声音就统统消失了。
钟羡初定于四月初离开盛京前往兖州上任。
三月底的一天夜里,慕容泓照例在甘露殿批阅奏折。长安为他端来一盏热茶。慕容泓恍若未觉。
“陛下,您要避着奴才到什么时候?”长安有些无奈道。
“朕何曾避着你?”慕容泓眉眼不抬。
长安道:“陛下,郭晴林死后第三天,奴才早上醒来时,发现屋里满地蜈蚣。就是当初在华锦苑咬郑新眉的那种红色蜈蚣。”
慕容泓拿着奏折的手一僵,猛然抬起头来,满目惊色。
“事到如今,您应该明白,奴才安全与否,从来都跟奴才在宫里还是在宫外没关系,跟奴才离您近还是离您远没关系,只跟奴才的自保能力有关系。为何会如此?因为您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保护奴才,不管奴才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长安看着他,字字肺腑“兖州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一旦进去了,就可能无法全身而退,这一点,奴才知道,钟羡也明白。但是他与奴才为何还是一心想去?不为别的,就为了终有一日,您能有这个能力去保护您想保护之人。您能像一个真正的帝王一样,抚定内外再无掣肘,如此,当您在太庙面对您父兄和您侄儿的牌位之时,您才能问心无愧。”
慕容泓痛苦地别过脸去。
“通过这几个月与刘光初的相处,奴才对赵王本人,以及对赵王府那边的情况,比朝中大多数人都要了解得详细透彻。赵王手下并非铁板一块,您让奴才与钟羡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