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识字的女子有多少?”
“稚童四五岁入童学,往上算八旬老妪也能认得几个字。”
陈伯横走出房门,耳边是一阵卫蔷为他扇的风,他感到一阵清凉,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满头大汗。
“北疆的安民法,在北疆有多少人知道?”
“凡北疆百姓皆知。”
手扶在墙上,陈伯横的身子晃了晃。
他徐徐转身,看向卫蔷,终于苦笑一声,道:
“要想废了你北疆之法,岂不是要将六十六万北疆女子尽数杀了?”
不为奴婢,不做佃户,不做妾室,这般的日子过得顺了,谁还会想做大梁的女子呢?
“陈相,你少算了。”
走在陈伯横的身边,卫蔷一手摇扇子,一手摸了摸刀柄。
“您以为北疆的男子能坐视自己妻女姐妹被人欺凌杀害?”
过道走到了头,卫蔷看向门外树荫下正等着自己大兄的陈仲桥。
“还有您的亲弟,因北疆之法,他的妻儿就要身死,他会如何去选?还有那些未去过北疆,却得知了北疆之法的人。”
陈伯横看见光斜照在自己的身上,也斜照在卫蔷的身上。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照你所言,你这北疆之法岂不是比你的刀你的兵还可怕?”
“那是自然。”
卫蔷将扇子递给陈伯横,另一只手还放在自己刀柄上。
她笑着说:“最初那人给我的,本就是一点星星之火罢了。”
……
洛阳的神都苑足足封了十日,这十日上万禁军几乎将神都苑的沟渠捞尽了,却还是未找到定远公世子卫瑾瑜,神都苑自前唐至今池中堆砌的骸骨倒是被捞上来了不少,虽然都已支离难拼,也知道这池中埋葬的死人足有数百之数。
定远公世子只怕是死了。
神都苑里各种流言多不胜数,流传最广的就是说定远公世子其实并非落池而死,而是被人杀害,那人见肃王坚持要捞出尸体,生怕定远公世子的死因暴露,便不敢随意处置了尸首。
这传言最盛的两日神都苑里被关的人连肉都不敢吃了。
苦熬了十日,赵启恒终于病倒了,赵启恩没忘了要治他的罪,只是如今顾不上。
他也苦熬了十日,他想了整整十日自己该如何将此事告诉定远公。
皇后和尚书令姜清玄也病倒了。
卫泫和姜氏最后一点血脉终于断绝,他们二人一个是柔弱女子,一个年事已高,悲痛之下,终究是病倒了。
这也意味着赵启恩手中一时间竟没了能用的棋子能替他将定远公世子身死之事告知定远公。
“圣人,中书省丞相陈伯横正在渭水一带,陈相平素稳重,不如就先将此事告知陈伯横,再让他徐徐告知定远公。”
不错!此法不错!
看着进言的韩熹,赵启恩点点头。
“陈相老成持重想,想来能将此事做好。”
一旁的杜晓几乎笑出生来,堂堂一国之君,连消息都不敢直接告诉臣下,总算找到了一个能替他挡了箭的,可不得赶紧拉过来挡上?
想起自己惨死在废太子手中的阿父和叔父,杜晓眸光一冷。
这也是他们赵家父子的老把戏了。
赵启恒被关在了合香院里,他持刀冲撞圣驾,乃是大罪,圣人允了他找卫瑾瑜,却没说要给他免罪,除了出去找人之外他就不能再出院门一步,竟是被幽禁了起来。
看着赵启恒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脸色青白还冒着冷汗,一群仆从不禁慌了手脚。
偏偏守门的禁军并非仁善之辈,心知肃王没有好下场,连药也不肯帮着找。
“王爷,王爷我们可怎么办呀!”
赵启恩自然是听不见的。
他在做梦,梦里是他第一次看见十二岁的卫瑾瑜。
瘦瘦小小,用丝帛挡住脸,只剩一个尖尖的小下巴,像赵启恒见过的小鸡。
“阿恒,这就是瑾瑜,定远公的侄子,以后的定远公,朕已经下令让她入太学读书,你可要好好照看他。”
“是。”
赵启恒是这般应下的。
“圣人让我跟着你,你能教我读书吗?”
“能的。”
“我还想学武,你能教我吗?”
“能的。”
叽叽喳喳不通礼数的定远公世子实在聒噪。
可他病了的时候,也会委委屈屈地流眼泪。
“阿娘,阿娘你别丢下我!”
这卫瑾瑜着实难训,跟人打架打到河里,竟然还委屈得哭。
那是的赵启恒也还年轻,一边嫌弃着,一边拉住了小孩儿的手。
“不丢下你。”他说。
小孩儿仿佛安下心来,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就喊他是王爷师父。
“瑾瑜,我不丢下你,你回来,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