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匈奴不灭何以家为’,卑职心向往之,卑职从前同袍皆死于蛮族之手,亦有蛮族不灭不言成家之志。”
“蛮族不灭,不言成家?”
皇后坐在台上冷笑:“定远公手下之人,到了我面前还真是极有志向。”
将该舍的舍了,卫燕歌不卑不亢道:“回皇后娘娘,定远军在北疆寸土必争,至今日能挣出方寸之地,正是人人心中皆有歼灭蛮族收复河山之志。”
门外,杜光义抬起头,看向那个跪在堂中之人。
她穿了件男子的束腰衣袍,杜光义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并无传言中那般健壮。
“杜家郎君可与一护国保家的将军传些玩笑之言,杜家郎君不可娶一不男不女混迹行伍的女子为妻。”
他一直是这般想的,此时却有些后悔。
阮氏 “皇后娘娘,你也听见了,我信我……
长春堂内很静,左右原本坐了几位皇后亲近的命妇,此时都不敢说话。
百鸟炉内香气袅袅,轻烟直直向上,可见是细风都不敢轻举妄动。
皇后看向自己的手指。
“在你们眼里,心中之志大过皇后所命……”
她话未说完,堂中一侧突然传来笑声,笑得很是欢悦。
人们转头看去,只见末座一穿着葱绿衫的妇人正摸着案几在笑。
皇后浅浅一叹,道:“阮氏,你在笑什么?”
那妇人整了整裙子站起来,笑着说:“回禀皇后娘娘,我从前在乡下听老人讲过冠军侯霍去病的事儿,哎呀,今天我听皇后您和其他夫人们讲什么金簪玉佩的,我一个字都不懂,可算有一个我能听懂的事儿了,我一心里一欢喜就笑了。”
“欢喜?不过有个能听懂的旧事就让你欢喜?”
皇后尤带着怒意,那妇人却仿佛毫无所觉,还笑嘻嘻地说:“我不光能听懂,这还演上了呢,我知道冠军侯是大将军卫青养大的,卫青是皇后的哥哥,咱们定远公也是皇后的姐姐,这承影将军也是定远公养大的,眼前不就是活脱脱一出霍去病对皇后说不想成家的戏码?巧了,定远公也姓卫。”
这妇人说话皆是白字,穿得又简单,通身仅有一枚金簪一只银镯,可见出身微寒,这样的一个人在皇后面前却毫无惧色,谈笑自若,说到高兴处还一拍大腿。
皇后看着她,竟一时不知是气是笑。
“烈侯乃是孝武卫皇后的弟弟!你小时听故事都未听个齐全,有什么好欢喜的?再说何止定远公姓卫?我……现在的卫氏祖上就是烈侯次子卫不疑之后。”
“烈侯?”那夫人茫然四顾,被人提醒才知道原来烈侯说的就是卫青。
她立时拍掌笑着说道:“原来竟是一家人的故事隔了千百年!皇后娘娘你说当初卫子夫是不是也这般替冠军侯着急亲事?唉,可小辈这么有志向,又哪里管得过来。别说女将军这般英雄人物,我娘家那侄子好好的书不读,非要去做什么棉布买卖,还想囤着等涨价,谁想到那棉布是越来越便宜,起先还和丝绢同价,现在已经贱了三成,我家嫂子天天又哭又闹,又能如何?只能卖嫁妆替儿子还账,幸好我家郎君现在好歹是个官,一百二百文,我还能接济一下,只是我家郎君过得苦,上月要买纸,跟我要钱,我刚给了嫂子,没办法,忍了半个月没点油灯,省出的油钱给他换了纸。”
饶是承影将军精通军事,对战场上风吹草动都了然在胸,也实在是不明白这妇人说如何从她身上一口气绕到了给她家郎君买纸。
皇后被她东拉西扯说得笑了:“阮氏,你不是说过家嫂子嫁给你大兄只带了一头猪,到现在十几年了,那猪早就换了肉,她哪还有能卖的嫁妆?”
刚刚还笑容满面的阮氏呆立在原地。
“对啊,我嫂子哪来的嫁妆?”
一时间哄堂大笑。
被阮氏这般一搅,皇后看向卫燕歌也少了几分怒意。
“承影将军,蛮族不灭,不言成家,此话我替你记下了,冠军侯昔年说了此话,可最终……”
霍去病英年早逝,两汉数百年间匈奴也一直未被灭尽,直到汉亡之后,晋时衣冠南渡,五胡建十六国,其中就有匈奴两部各自立国。
“豪言壮语谁都爱听,可人世浮沉,事与愿违,亦非罕见之事。”
说此言时,皇后又面带浅笑,偏偏口中说出之言不能细思,简直是在说让卫燕歌小心点不要早死。
“什么事与愿违?”
堂外,一女子声音朗朗。
还站在堂上的阮氏眼睁睁看着刚刚还从容坐着的皇后娘娘瞬间挺直了脊背。
她转过头,只见一人逆着光大步走进堂中。
还没看清那人的样子,阮氏先看见了那人腰间的长刀。
长裙不便于在宫苑中往来行走,所以,今日卫蔷穿得还是一贯的袍服款式,浅紫色锦袍绣了大片银白团花,配了一玉质小冠,端的是丰神俊朗,威风堂堂。
“皇后,你在说什么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