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燕歌站在一旁,却说不出什么,便端起来茶壶给卫蔷倒了一杯热茶。
卫蔷笑了。
“罢了,他们斗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将战场变成主场,你们顾师当初所出之策真是万法之宗。无论他们想什么,我们只管把要做之事完成。”
卫燕歌说:“家主,我来之时,越管事叮嘱我,无论何事都没有您身子重要,女官与西北四州伐羌之事能成则成……”
卫蔷摇了摇头,她长出了一口气,坐正了身子:“不,通商是谋财,女官是谋人,伐羌是为谋纵深之地,此三者为北疆未来十年战略之基,不可缺一。燕歌,从前我们在北疆是求存,如今已新的开拓之时,我之所以南下,是因为它们都成了北疆向前一步的桎梏。”
这些道理,卫蔷南下之前已在议事中讲透,卫燕歌自然是明白的。
她与越霓裳不过是心疼卫蔷自己有病在身还要殚精竭虑罢了。
一口气说完,卫蔷转头看了看卫燕歌,忽然笑了:
“燕歌,当初你御前领功的时候才十五岁,他们上上下下把你当个少年也就罢了,这些年你明明常来东都……我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要借这满朝文武眼瞎之事谋划。”
卫燕歌本就寡言,听了此话静默了片刻,才说:
“能为家主所用就是好事。”
“哈哈哈,我当年在长安自称卫二郎,打得薛惊河他们一众将门子弟鬼哭狼嚎,后来知道我是女子,他们个个目瞪口呆,你在东都可有几分凶名?待那些人知道你是女子,那脸色定然极是可笑。”
不管是当年的卫二郎还是如今的定远公,都是一个很喜欢看别人笑话的促狭人,不然也干不出穿罗裙赴宴这等事。
迎着她有些期盼的眼神,卫燕歌还真思考了片刻,道:“我当初蒙恩在太学读书之时也不好动武,在东都也没有几分名声,家主怕是看不到什么。”
卫蔷大为失望。
“燕歌啊,你未免也太正经了。”
九年前卫蔷从蛮族围攻之中救出了先帝,卫燕歌探路有功,不仅被圣人亲封了承影将军这个杂号,还蒙恩与定远公世子卫瑾瑜一同在太学读了两年书,因她容貌诡奇又平素寡言,在太学的两年里也就只交了杜明辛这一个朋友。
说起东都的浪荡子,混迹花丛的尚书令之孙秦绪秦小少爷算一个,出身京兆杜家的大理寺少卿杜明辛也算一个,秦绪好色,杜明辛好酒。
水秀轩在洛阳一众烟花之地中声名不显,只有一个辛大家极擅古琴,也胜在安静事少,是杜明辛极爱来的地方。
琴声铮铮然如流水击石,杜明辛侧耳细听了一阵,笑着看向对坐之人。
“我家少将军在北疆呆了数月,我这一颗心便如流水一般,一日一日拍着石头,可算是水击石穿,将少将军给拍了出来。”
端着的杯中装着林家最有名的玉烧春,卫燕歌默不作声,只将酒一饮而尽。
杜明辛也自饮了一杯。
“从前便觉得能养出你这般精彩人物的定远公定然不凡,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一个混不吝,一众世家被她挑得嗔痴俱全,全然失了仪态。”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卫燕歌又饮了一杯酒。
一曲罢,辛大家的琴童捧着玉盘等赏,杜明辛随手拿出一枚银饼放了进去,笑着道:
“春日正好,情思缱绻,还请辛大家为在下奏一曲《凤求凰》。”
琴童还未说话,邻座几个锦衣公子先笑出声来。
“杜少卿,你与承影将军断袖分桃,自去房中,何必让我们也一并听着看着?”
卫燕歌斟酒的手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仍面带笑意的杜明辛。
便听穿着月白绣袍的杜少卿朗声道:“我与我家少将军两情相悦,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如何连一曲《凤求凰》都听不得?”
他理直气壮,旁人反倒无话可说,他纵然不肖,也是京兆府杜家的不肖子孙,又是大理寺少卿,几句言语而已,也无人真疯了一般闹开来。
台上,辛大家铮铮弹起了《凤求凰》。
卫燕歌端起酒,又放下,有些话她实在是忍不住:
“断袖?两情相悦?”
杜明辛左右看看,身子越过桌案,将嘴唇凑到了卫燕歌的耳前。
“我家爹娘这两年越发催我成婚之事,与其被那些女子困住半生不得动弹,还不如和我家少将军多见几面,不过是与我家少将军传几句断袖分桃,燕歌你尽管放心,此事绝闹不到定远公面前让你为难。”
他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玉烧春的酒气喷在了卫燕歌的耳朵上。
“少将军,你可千万要帮了我这一回,我爷爷留下的二十四桥酒我那还有一坛,你应了我此事,我分你一半,明日我们便一起喝了。”
穿着灰衣的年轻人没有说话,杜明辛只当是如从前一般应了。
卫燕歌看着他退了回去,便又端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