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后,外头的雨声变得很小。
熟悉的佈置再度映入眼帘,杜湘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次来到他家的时候他们几乎不认识,只有耳闻过彼此的姓名,甚至在他帮她擦药的过程中,两人都有意无意地在观察对方。
现在,不仅仅是受伤的人对调了,他们的关係也早已不同以往。只是,了解得太深,反而让他们连初识时轻松的交谈都做不到了。
「你要不要去洗个手?」孙靖龙见她有点出神地站在门口,垂在腿边的手隐约可以看见血跡,于是他出声问道。
听言,她在他的建议下走到厕所,等出来后,她发现他已经拿出医药箱,坐在沙发上开始帮自己清理伤口了。
杜湘嵐甩了甩手,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她仔细端详着他的全身,除了手上那一道比较大的伤口之外,他的其他部位都没有伤得太严重,只有手和小腿上有一些细小的擦伤与瘀青,以及脸侧大概是被玻璃碎片飞溅到的一条刮痕。
不过??她悄悄瞄向被他的黑色短袖上衣遮掩的背,不知道刚刚那一击下来他的状况如何。
确认完他的伤势之后,杜湘嵐伸手就要接过孙靖龙手里的棉棒,他的指尖捏紧一秒,还是松手让她拿走了。
他们肩并肩地坐在黑色的沙发上,杜湘嵐学着他刚才的处理方式,用棉团沾取生理食盐水,执起他的手,动作轻柔地帮他擦去乾涸的污血。
孙靖龙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眼眸,看着她耐心地帮他把虎口的污渍清乾净,露出鲜红色的创口。
「害怕吗?」他低声问。
杜湘嵐的动作停了一下,他能感受到她轻轻握着他的手,温热的手掌与他的手背相贴。
孙靖龙忘不了她刚才站在街边的表情──她的双眼盈满惊慌与恐惧,面上几乎失去血色。
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们身处在两个世界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世界充斥着暴力与混乱,他只会给她带来不幸。
他不想再让她露出那种神情。
「嗯。」好半晌,杜湘嵐才回答。
孙靖龙对于她的答案并不意外,只是心脏还是闪过一丝疼痛,比伤口被优碘消毒的感觉还疼。
殊不知,她却接续道:「你第一次看到那种场面的时候一定也很害怕吧?」
杜湘嵐的语气无比平常,就好像淡淡地问了他一句今天天气如何,却让孙靖龙霍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她。
他下意识地开始回想自己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事的时候,大约是在一年多前的某间电子游乐场里,他身边有人遇上了仇家,一番口角争执后双方便打了起来。
身为其中一人的朋友,孙靖龙逼不得已地被捲入纷争,但那时的他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狼狈地左躲右闪,尝试逃跑??儘管终于找到机会逃离那里,他身上的伤势也远比今天严重。
他害怕吗?当然,尤其是被四、五个人团团包围,毫无反击之力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那种无助与惊惶是足以令人窒息的。
「所以我会害怕也很正常,就算你不在里面,我还是有可能会遇上这些事,也还是会感到害怕。」大概是从他陷入回忆的表情看出了端倪,杜湘嵐解释道,并在帮他涂上一层药膏后,抓起一片纱布盖住那道骇人的伤痕。
所以不是你的问题。
杜湘嵐很想直接这样告诉孙靖龙,可是她知道说得太直接他不会相信。
她看得出来孙靖龙很在意这件事,这让她更不想说谎假装自己并不害怕,毕竟事实明摆在眼前。
杜湘嵐很难形容那时候的心情,她害怕那种瀰漫着血腥气息的场合,害怕有人会在痛苦中断气。
她也害怕丧失性命的人会是孙靖龙,在那几分鐘之内,她无数次地想像过下一秒倒卧在血泊中的人会不会变成他。
可是在所有令她恐惧的人事物中,没有一个是孙靖龙本身,即使她隐约感觉他似乎格外暴躁,彷彿是想要靠一次次的挥拳与碰撞发洩内心无处安放的痛楚──她发现自己也并不害怕这样的他。
杜湘嵐深吸一口气,还有一些话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说出口比较好,眼下她只能先解决另一个问题。
「抱歉,刚刚害你受伤,我??我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怎样。」趁着孙靖龙尚在思考她所讲的话,杜湘嵐指向他的背,说完便飞速撇过头,不敢对上他投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