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第二日醒时已经日上叁竿,长年沉闷的闺房终于打开窗户,虽然只有一两扇,但总归有了丝人气。
太阳光照在铜镜,屋中漂浮着灰尘,她环顾四周,昨晚的喜宴红绸都已撤了,倒是门口的喜字还留着。
丫鬟在窗外门廊下洒水,林婉重合上眼,将自己现在处的位置,现有身份默记了几遍,才坐起身。
小丫鬟端来铜盆,打好温水,就在床边伺候林婉洗漱。她坐在铜镜前由一个蕊黄轻衫、少女双髻的小丫头梳发,看镜中床边有两人撤下枕褥,连同薄衾都一同换新,将旧的打包抱出门。
她问:“裴远呢?”
小丫头笑起时有颗极可爱的虎牙,边梳边道:“小姐说姑爷啊?姑爷五更就起了,赶去前院给老爷和夫人奉茶。小姐起晚啦,已经过了饭时,老爷遣人来问过好几次,我和翠缕说唤您起来,老爷不肯,还叮嘱我们手脚轻着些,别把小姐吵醒了。”
林婉记得这女孩叫冬哥。
她在现代与父母的关系并不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外打拼,来往虽然有些亲友邻里,但凡事还是习惯靠自己。现在占了林小姐的身份被人伺候,被整个林家明珠似的捧着,一时还不太习惯。
窗外的花香很浓,林婉刚揉有些阻塞的鼻子,立刻上来个丫头,边吩咐下人合好窗,边递来手帕,“小姐先去前院问老爷夫人的安吗?”
这一位的容貌端丽,在下人中颇有些威重令行的意思,应该就是林小姐身边的二等大丫鬟翠缕了。
林婉点点头,想着裴远和林家老爷应该已用过早饭,赶在这时候去不会把时间耽搁在饭桌上,言少不容易露馅儿,便由冬哥引着,穿过荷塘和廊桥去了前院。
远远站在前厅门外,她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的确过了饭时,但饭桌还未撤,堂下立着等待伺候的人,饭桌上除了林老爷林夫人和裴远外,还有一男一女像是父女模样的人,正和林老爷谈笑风生。
离老远,林夫人瞧见女儿就眼神一亮,朝她笑道:“婉婉快来。来见过你赵叔叔。”
先时不住拿目光瞥裴远的父女一齐将目光投向林婉,起初是错愕,不敢置信,接着川剧变脸似的堆出满脸笑。
那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立刻飞扑着迎来,到近处抱了林婉胳膊,“婉婉姐!我听说你好了,马上就跟爹一起来看你,我们都好久没在一块儿了,什么时候能陪我玩儿啊?”
林婉注视少女天真的笑脸,脑中闪过的却是在小花园后偷看到,她和另一位年轻公子抱在一起的画面。
这身体不能干占着,这两天她也恢复了不少林小姐生前的记忆。
这小丫头片子抱的那年轻公子,若她没记忆错乱,就是林小姐那曾经的傻狍子未婚夫杨昭。
若她还没记错,这种事林小姐还不止撞见一回。
更早前林小姐情窦初开,喜欢上个江湖大侠,也不幸被这位表妹截了胡。
林婉对她露出个和善的微笑。
这位表妹姓赵,原也名婉,后因亲辈常聚,总因林小姐名中的“婉”字喊错赵婉的名字,后来索性改成赵嫣。
她爹赵运之原与林老爷是同乡,林老爷的祖辈很有经商头脑,当年抓紧时运,靠码头航运累下家财。这赵家就是林家的帮佣。
后来赵运之的爹不甘居于人下,便带着积累的家产离开林家自立门户,做起了绸缎生意,发展到现在,赵家的绸缎庄也发展出几十家分号,遍布扬州各地。
做生意除了要凭财,还要凭人脉手腕,赵家起家时,林家还帮过不少忙,找人从中上下打点,林老爷本人没有兄弟,也把赵运之当兄弟待,谁想赵运之自卑心作祟,因在意自己家奴出身,处处要与林老爷争高下,就连生女儿,也要起同样的名字。
林老爷起初还不放在心上,直到女儿屡次叁番被这赵家小姐抢了男人,闹到明面上不好看,让一向好面的生意场人颜面无光,两家基本就断了往来。
但凡事都有个出发点,在林小姐半年前病重后,赵家一反常态,经常到林府走动。
林婉猜测这与林家的家业有关,就像房嬷嬷说的,林老爷只有一个独女,再多产业都归她。
不知赵大老爷从哪打听到林老爷有意招人入赘林府,商人不嫌财多,他便打起了歪主意。他还有个儿子叫赵谨之,想把这儿子推给林府。
事实上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打错了如意算盘。林老爷在生意场摸爬滚打半辈子,早成了人精,对这些人的心思明镜儿似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家业旁落,他是要入赘的女婿和女儿生个孩子,随女姓,未来继承家业。
换句话说,就连男方整个人都是林家的附属,自然别想沾一点实权。
只是敬服林老爷和赵老爷各怀心思,还能谈笑如常。
赵运之道:“嫣然,你表姐身体刚好些,别缠着她,快过来!”
赵嫣嘟嘴不乐意,但也没敢反驳。
林婉坐在裴远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