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榭隐隐意识到:“所以他是因为没能救下兰家而感到愧疚?”
尽空低下了头,算是默认。
“我知道了……”
兰榭落寞的离去,背影孤寂,尽空看了竟有些不忍。
“跟他说,我去山下等他。”
尽空对着他的背影最后道:“留得下的,跋涉千山也会留下,兰公子,天高任鸟飞……”
兰榭没有回头。
……
雁咕寺位于深山,兰榭走的又是鲜少有人经过的小道,林木蓊郁间,只有一个人的身影看着着实孤寂。
他耐心等着任积雪,眉头不时皱起,又微微舒展开来,等到不知想起了什么,很快又皱了起来。
如此往复循环。
他听到身后一声叹息,任积雪不知来了多长时间,又这样看了他多久。
“贫僧……我,我还俗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兰榭攥紧了右手手心,直到再次感受到手心的温热,挤出一抹勉强的笑。
“是啊,高兴。”
回去路上谁都没再开口。
直到又到了那座石桥,任积雪朝他伸手、让他走他旁边的那座石桥。
兰榭忽然停了下来。
“任积雪,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任积雪又朝他伸手,兰榭推开了,道:“走。”任积雪只能照做。
他看出兰榭情绪又不对劲了,他觉得自己该停下来。这样想着,步子便慢了下来,他想等等兰榭。
“别停下。”
兰榭忽然道。
“别回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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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积雪这个人连步伐都透着正派作风,叫人讨厌不起来。
兰榭现在不讨厌他了,他心里很乱。他的心口处有一道伤疤,是刚满七岁那年留下的,今天被人重新揭开伤口,流出止不尽的血。
后来经常受伤,但是再没有任何一个伤口能疼过心口那道。那次他躺了好久,醒来后恍如隔世,很多事情都不大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报仇。
记忆里那天的活人只剩下了他和老魔尊,现在老魔尊死了,他也经常遗忘,他以为就没人记得了,不曾想那天还出现了一个人,为着这件事一直愧疚于心,耿耿于怀近千年。
“我这人命挺大的。”兰榭说,“那样我都活下来了,那么大的伤口都没能要了我的命。我好幸运,能从弑神殿的黑池活着出来,是万分之一的概率。”
任积雪停下了,他以为兰榭会想抱住他。
但是没有。
“人魔两族自古就不太平,究其原因是魔族历任的魔尊噬杀好虐,天生骨子里喜好杀戮,到了后期没法控制。”兰榭额头轻靠着任积雪背部,只眉间一点触碰,没有用力,“我好恨。”
恨杀戮无法停止,恨历任魔尊无法控制自己,恨仇恨的雪花越滚越大,恨为什么遭遇不测的人里也有他的家人,恨无能为力,恨老魔尊,恨所有的无可奈何。
他的语速一直很慢,边回忆边诉说,可他一回忆就头疼,不知道想起来的是他的幻想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醒来后身边只有老魔尊一个人,我头很疼,缓了好久,很多事情慢慢清晰。我恨他,迫不及待抽出他的剑要杀了他,但是他很轻易钳制住我的双手不让乱动,告诉我想报仇就跟他走,他会给我机会杀他。他的话不能信,但是我浑身无力,光是抽出他的剑就废了我很大力气,以至于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他这才告诉我,我已经睡了半年之久。”
仔细想想,他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记事了。躺了半年,伤口不疼了,偶尔脑袋会疼。
“在那之后他还说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我跟着他回了魔窟。”按照他的方法提升自己实力,可是永远杀不了他。老魔尊有魔族世代相传的业火,无论兰榭多努力都杀不了他,只能在他再次丧失心智时加以控制,好歹让他不乱伤人。
“他把魔族噬杀的原因告诉了我,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一个人想了好多天。他带我暗中去看他的孩子,是一个很胖很活泼的小男孩儿,他说他很爱他的孩子,愿意为了孩子去改变这个世界。”
兰榭信了他的话,因为他看他儿子的眼神跟兰榭父母看兰榭的眼神一样,那是一个父亲多到溢出来的爱。
“然后他给我讲责任。人魔两族平等共处是责任,守护两族安宁是责任,让世间不再有杀戮是责任。这些原本是他的责任,但是他一个人完成不了,需要找一个人族才能彻底断绝杀戮的星火。”
“所以,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任积雪,不必愧疚。”
怎么可能不愧疚,任积雪眉间聚满哀愁。他对他的愧疚远不止此。
任积雪道:“可你一日不开心,我就始终会心存愧疚。”
“开心过的,并非每日都不开心。”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