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场景,而今居然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它们的主人,正是昨天跟她吵过一架的男人。如此想着,难免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穿过广场,爬了九十九级台阶才来到宣政殿前,殿前太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里头就隐隐传来张让的高声唱喏:“宣内卫司指挥使长安觐见——”
长安不懂上朝的规矩,不知道官员觐见皇帝刚进殿是不能抬头看皇帝的,必须低头急趋至奏事的位置,停下站稳后,方能抬头。
她跨过那高得过分的大殿门槛就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大殿正北方龙椅上的慕容泓。
他独自坐在那对他而言过于宽大的龙椅上,仪容端正面无表情,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长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殿中众臣鳞列,听到长安进殿,不约而同地向她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她可算大龑建朝以来第一个真正掌权的太监,内卫司权力之大,连九卿都为之侧目,在众人心里分量自是不同。他们平时并没有太多接触长安的机会(除非去巴结送礼),却又时时担心会被这太监在背后算计,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光明正大观察她的机会,自是不愿放弃。
见这太监年纪既轻面容又十分清俊秀美,再联想起宫里流出来的那些传言,众人目光渐渐便变了味儿。
长安长眸一扫,那些人眼底的暧昧无所遁形,她弧度极小表情却又极冷地勾起一侧鲜妍的唇角。那些人见状,先是表情一僵,随即都悻悻地回过头去不再看她。
一群鼠辈!
“奴才长安拜见陛下。”长安行至合适的位置,停下脚步,向上头的慕容泓行跪拜礼。
慕容泓并未叫她平身,反而是原本站在他身侧的张让上前几步,展开一张圣旨宣读道:“内卫司指挥使长安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来圣王治世,皆重盐铁。盐运者,虽货殖之属,然上连国之命脉,下牵黎庶民生,其责之重,不可轻忽。自朕登基以来,沿海盐务凋敝毫无章法,内地私盐盛行屡禁不止。更有逆党结匪为兄收买官府,私售官盐戕害国栋,以致盐运不兴黎庶不宁,地方动乱民生凋敝,实为恶中之首罪不容诛。故,着甘露殿常侍长安即日卸任内卫司指挥使一职,除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赴福州纠察逆首整饬盐务,不得有误。
长安侍朕四载,胆大心细志虑忠纯,任事果敢屡建奇勋,于朕剪除逆臣赵枢一案中更是居功至伟功在社稷。兹以覃恩封尔为‘九千岁’,赐私卫两百。望尔此行不避嫌怨,勿惮勤劬,益励才猷,破除积习。钦此。”
“九千岁”那三个字一出口,不但长安心中大为震动,朝上更是一片哗然。
右丞相姚沖不等长安接旨便出列奏道:“陛下,九千岁之封号历朝历代亘古未有,冒犯君威有违法度,万万不可开此先例啊!”
紧接着便有文官跟着谏道:“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等殊荣授予一名內侍,未免让人联想起史书上层出不穷的內侍乱政之祸。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后面便是众臣七嘴八舌实劝谏之责,对內侍的身份一贬再贬,仿佛男人割了个鸡鸡就不能称之为人了,一旦得权势必化身祸国殃民穷凶极恶之罪魁元凶一般。
大殿之上人数不下两百,此时此刻,却只有长安一人面无表情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仿佛待宰的羔羊,任你唇枪舌剑恶语相加,她兀自一副懵懂无知的平静。
台阶上慕容泓一直注意着长安。他本来满腹怨气,既不甘又愤恨,有意要给她难堪,但真的见她被群起而攻之,心头却又生生泛疼。
他抬手制止群臣慷慨激昂的陈词,看着姚沖道:“右丞相若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取她而代之,朕亦可封他为九千岁。”
姚沖喉头一哑,顿时明白了慕容泓此举的目的。以长安在铲除赵枢一案中居功而封他为九千岁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想要的就是有这样一个名头的人下去做巡盐使。毕竟在此之前朝廷已经派出两任巡盐使,第一任死在了潮州,第二任巡盐使倒是安然无恙,但副使孔仕臻惨死于距盛京五十里之遥的归德山庄,这简直是在打皇帝的脸。
如今他封长安为九千岁,却只给了两百私卫这样的赏赐,待遇与封号严重不匹配,但即便如此,九千岁的名头扛在身上,长安下去巡查盐道,哪个州郡的知州和郡守敢不给面子?若再加上“便宜行事”一条,可真就“如朕躬亲”了。陛下有此一举,可见此番孔仕臻之死的确是触了他的逆鳞,让他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采取这般非常手段,也要将盐荒之事一查到底。虽是荒诞,但若真能消除盐荒,这样的荒诞,还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长安这个太监……一个太监公然得了“九千岁”这样的封号,就算不死在巡查盐道的路上,回朝之后又岂能再有活路?皇帝的卧榻之侧,真能容旁人酣睡不成?
能站在这殿上的,自然没有愚笨之辈,姚沖能想明白的事情,旁人自然也能,于是方才还沸反盈天的反对声浪,在慕容泓开口之后,突然间就消弭于无形了。
长安于鸦雀无声中伏地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