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是!”
长安看着他们这一唱一和,差点没笑出声来,忙俯首掩饰住眼角眉梢的那缕笑意,拱手道:“陛下谬赞了,奴才们起早贪黑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陛下这般没有俸禄可拿,却还能宵衣旰食克己奉公,才是天下之所以能大治的根本原因啊!”
慕容泓见她一张嘴巴巴的,正待再打趣她两句,一阵风来,落英缤纷,几片海棠恰好落在长安的肩上,衬着那深蓝色的缎子,粉嫩娇艳得如同昨日她被他吻过的唇色。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从她肩上拈下一片花瓣,不意长安忽道:“多谢陛下。”随后动作极快地自己伸手将肩上的其余几片花瓣拂落了。
意识到以两人此刻的身份确实不宜表现得太过亲密,慕容泓将那片花瓣揉进掌心,越过她面前,道:“走吧。”
自此两人便再未讲话,褚翔照例走在前面为慕容泓开道,张让和长安一左一右跟在慕容泓后面,其他奴才依次在后头默默跟着,一切都似乎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只除了慕容泓的步速,他今天走得格外慢。
慕容泓自然得慢慢走,长安大病初愈,虽看起来无恙,但他清楚地记着许晋说她的身子至少需得好好调养两三个月才能弥补之前因伤病所亏空的底子。
他本不该这么快就给她封官的,可是他清楚地记着她未去兖州之前就屡次问他要人要权,好容易盼到她回来,却又是这般伤病交加的模样,随后又出了钟羡那档子事,他一时耐不住性子,也怕她多想,才在她第一次来见他之时就给她封了官。
既封了官,自然也不能拦着不让她上任,真是一时情急,悔之晚矣。不过他相信她不是没分寸的人,到了这一步,应该不会再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了。
慕容泓暗暗自责一回,假作看风景般侧过脸,眼角余光瞥见长安就跟在他身后右侧,一步之遥的地方,心中不免又升起一丝遗憾来。
如果他们身处之地不是皇宫,如果脚下这条路不是通往朝堂,如果身后没有这么多人跟着,他和她或许可以牵着手走得更慢些。
晨光熹微云淡风轻,正是一年中他最爱的春季,空气中都是含笑那甜郁芬芳的气息。他和她可以在自家的园子里散散步,欣赏一下与霞光相映成趣的春花,然后再回房去用早点。用过早点之后做什么呢?按她的性子定然闲不住,也许会想去街市上逛逛,也许会想邀几个朋友一起去城外踏青……怎样都好,但一定要将家里的庶务安排好才能出行。
对了,他还可以教她骑马,就像曾经的大哥和大嫂一样……不不,还是不要了,骑马很危险,若大嫂不是那次怀着身孕从马上摔下来,小产伤了身子,说不定也不会那样早逝。
可就长安这样的性子,若有机会,说不定会缠着他让她学骑马,到时该怎么办呢?
慕容泓于纠结中抬眸看见道路两侧的宫宇,忍不住又暗笑自己痴傻,居然会为幻想中的难题去纠结。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今生,怕是不可能会有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心情难免又沉重起来。
皇帝这个身份,于旁人而言或许是高不可及尊贵无比的象征,可是于他而言,不过是道以权力与富贵为外衣,实则冰冷生锈的枷锁而已,而皇宫,则是这世间最华丽的监牢,囚着他的人,也囚着他的心。
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挣不开这枷锁走不出这牢笼了,他也曾于辗转难眠的深夜认真地思考过,他被帝位这道枷锁锁在皇宫里,转过身他却又变成了另一道枷锁将长安锁在他身边,这到底是因为他爱她,还是因为他自私?
这个问题他思考了很多很多次,最后得出的答案是,他慕容泓原本就是个自私的人,而这个自私的人所付出的爱,自然也是自私的。
让长安能以内官的身份自由出入宫禁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放她彻底离开,他做不到。
如果说她以太监的身份来到他身边乃是天意,那么他留住她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仅此而已。
如今他最担心的是她的女子身份会被人发现,这也是他此番放权给她的另一个原因。他想让她强大,哪怕强大后的她可能会脱出他的控制,他也希望她能强大到不管面对谁都有足以自保的余地。
若真有逼不得已生死一线的那一天,他会放她走的。一路走到今天,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放手,只除了,他不放手她就会死这一条。这也是他这个自私的人所能给她的,最大度的决定。
褚翔向来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宁可数度停下来等慕容泓也不知道配合慕容泓放慢脚步,还将自己对慕容泓今天走得这么慢的疑惑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看得慕容泓气恼不已。
好在这种无言的折磨到了东仪直门就结束了,长安要在这里与慕容泓分道扬镳,右拐从丽正门出宫,而慕容泓则需继续往前,到宣政殿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