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点地溅在她那如雪一般冷白的脸颊上,鲜明得触目惊心。
钟羡惊慌地扶起她,不知所措地问:“长安,长安你怎么了?”
饶是坚强如长安,在此刻这般强大的疼痛折磨中也不由的面露痛苦之色。她吐尽了口中的血,无力道:“钟羡,我不成了,你不要管我,带耿全他们走吧。”
“不可能,你自己也说过的,伤处不是要害。你再忍一下,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我们就能找大夫给你治伤了。”钟羡说着,顾不得自己浑身的伤也还在往外溢血,摒着一股劲儿欲将她抱起来。
长安勉力扯住他的袖子,摇头道:“你是习武之人,当是知道,人,不是伤在什么地方都会吐血的。我伤在右胸,此刻觉着呼吸困难,又咳血,那八成就是伤到肺脏了。即便找来了大夫,你也救不了我,又何苦让我在死前多受这番折磨呢?”
讨债
钟羡把长安抱到道旁一片避风的树丛后面,耿全等三人也围了过来,个个浑身浴血脸色青白。
长安靠坐在树下,不再被剧烈颠簸之后,她终于觉着这痛没那么不可忍受了。
“好了,就把我放这儿,你们走吧。”她擦了把唇角的血,道。
“耿全,你带他们两人到前面去探路,看看哪里有人烟,然后速速回来禀报。”钟羡吩咐耿全。
封建社会尊卑从属观念根深蒂固,是故此情此景下,钟羡这样吩咐重伤的属下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耿全他们听从落魄主人的命令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长安见耿全三人翻身上马欲走,推钟羡道:“你也走,万一后头还有追兵,你走不脱,你的那些手下,可都白死了!”动作幅度一大,牵扯到伤口,顿时又是一阵几欲让人晕过去般的痛。
“你振作一些,你不该是这样轻易放弃的人!”钟羡其实伤势并不比长安轻,不过他会武,又是男子,比长安能扛罢了。
长安靠在树干上,一开口嘴里全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越发昏暗下来的暮色中,她看上去就像视野尽头越来越模糊的山野轮廓,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没。
“人可以不认输,但不得不认命。我只是……受够了。”长安靠在树干上,笑容中有一种疲惫过后终于看开般的释然。
“认什么命?死在这里你就甘心了?你的抱负呢?你未竟的心愿呢?”钟羡看过她各种各样的笑容,真诚的,狡黠的,热烈的,无奈的,甚至是含泪的。但不知为何,她此刻的这种笑容让他感到格外心惊。
长安微微摇了摇头,道:“什么抱负,什么心愿,说到底不过是用命去换旁人的一点施舍而已,还未必能成功。这也能算作抱负和心愿吗?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活着,从今后,你的抱负,你的心愿,不必用命去换。你想去哪里,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如果有困难,我们一起克服。不要把它当成是谁对谁的施舍,因为这原本就是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只要你撑过这一回。我们离兖州,已经不远了。”钟羡试图劝她。
“钟羡,我并不是能活不想活。此时此刻,呼吸都是痛,我连这般坐着都勉强,真的骑不得马了。再加上我这伤势,真的不值得……为我耽误行程咳!”说到此处,长安又难受起来,咳出一口血后,人便又萎下去三分。
她从怀里摸出赢烨给她的那枚扳指,递给钟羡道:“这是赢烨的,劳烦你回京后替我送给嘉容。虽然,他们与我们立场不同,但,此情难得,让他们彼此间留个念想也好。”
“你自己答应赢烨的,你自己去做。”钟羡不接,站起身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你做什么?”长安问。
“我要把你带回去,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的伤口必须重新包扎。”钟羡道。
“钟羡,你怎么不听人劝?这天下真正能说到做到的人没几个的,万一赢烨被孟槐序说动,派人来追我们,你就再也走不了了。”长安急道。
“我钟羡说到做到,说要带你回去,就绝不会抛下你。”钟羡脱下棉袄,里面白色的亵衣已被鲜血染红,上面刀痕遍布,根本裁不出规整的布带来了。
长安见他如此重伤还强撑着要带自己走,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道:“你看,你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还怎么能带我走?是不是要我自尽了,你才肯一个人走?”
“就算我的身体千疮百孔,只要不死,也终会有愈合的一天。可若你死在我的面前,你留给我的这道伤会终身难愈。既然你此番是为我而来,何不对我再仁慈一些?”
“钟羡,我不是为你而来,我是奉命而来,所以你不要觉着你自己欠我什么。我们在兖州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各行其职罢了。”他要仁慈,长安只能给他最后的仁慈。
“好,我不欠你,但是你还记得么,你欠我的。”钟羡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