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阀割据,杀伐无边,民不聊生,命如草芥……
这些展现乱世最悲凉凄苦之处的词汇,在相对繁荣安定的九宗见不到,上官灵烨往日也只能在书籍中了解一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都想象不到,在没有仙家和政权压制的时候,原本安分守己的凡人,也会对其他凡人作出各种天道不容的残忍行径,甚至手段不弱于那些最极端的邪魔外道。
来到城墙的军营附近,还留在县城的百姓都聚集在这里求个安稳。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一路走来,瞧见的人都是老弱病残,无论男女老幼,大半都缺胳膊少腿,能站直走路的都已经扎上了红头巾,成为了维持秩序的义军。
陆沉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说这些人都命好。左凌泉问其缘由,才知道乱局已经持续十多年了。
最初是朝廷的根子烂了,施以暴政酷刑,搜刮民脂民膏,县城的人被弄死一批,剩下的大半在徭役之中落下了残疾。
而后天下百姓不堪重负,叛军四起,马城县周边也是如此。百姓本以为熬出头,不承想那些个地头蛇起家的‘义军’首领,在没了律法的打压后,作风远比朝廷要狠毒,抢钱抢粮抢女人,稍有违逆就屠村屠寨,你打过来杀一波,我打过去再杀一波。
到最后粮食都抢不到了,马城县这种靠海的地方尚能靠捕鱼苟且,内地残存的百姓,早已沦落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乱军以人为军粮的事儿也不稀奇。
在这种人命价值比不上一碗米的乱世,能苟延残喘至今,还能靠在破烂房子里躲雨,可不就是命好吗,命不好的,骨头都被人嚼烂了。
上官灵烨缓步走过泥泞土路,距离半坡上的农家小院还有一段距离时,就瞧见数十个提着刀枪的义军围在暴雨下,有血水顺着雨水从坡上流下,院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啼哭:
“爹……呜呜……娘……”
“爹……”
声音来自一名女童,尚且带着稚气,旁边还有个少年的声音。
上官灵烨走在左凌泉的身后,穿过沉默的人群,入眼是一间篱笆小院,地面全是血污。
戴着红头巾的少年,最多十五六,和穿着百家衣剪成短发的丫头,哭得已经脱力,瘫坐在土墙旁边,有两个佩短剑的男子在一旁安抚。
老旧主屋里摆着方桌,上面有粥碗和菜碟,已经被吃干净了,但显然不是屋主一家人吃的。
提着长枪的男子,和一个秀才打扮的人,站在桌子旁边,脚下是四具尸体。
县城根本找不到干净布料,仅仅是用床单帐子把尸体盖了起来,光从轮廓就能看出尸体不成人形,地上的血迹一直流到了门外。
上官灵烨八十年处理的命案不下万宗,知道凡人的可怜和不幸,但极少亲自去案发现场,死伤再多呈现在纸面上,也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十人以下的死伤甚至难以多留意一眼。
此时瞧见哭得声音脱力的小丫头,才真真切切体会到,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藏了多少人间生离死别。
她缓步走到台阶前,看着快哭晕过去的小丫头,女人天生的柔肠,让她想开口安慰一句。
可这种时候能安慰什么?
以她的阅历,只能以轮回无休无止来安慰,告诉他们家里人已经投胎去了别的世道,过上了好日子。
但兄妹二人若真信了她的话,现在最可能做的,恐怕是陪着家人一起走,逃离这个人吃人的世道,那会像她这种能追求长生的仙家人一般看得开。
上官灵烨站在屋檐外沉默无言,她对老祖的出身有些许了解,本以为那是一段悲惨但很常见的经历,老祖早就放下了。
如今才明白,老祖为何孤零零在山巅宫阁里坐几千年,没有离开过九宗这方寸之地。
因为老祖当年比眼前这个小丫头更绝望,上官灵烨看到那个小丫头的眼睛,就已经不敢去换位想象自己经历这种人间极悲事的反应,更不用说老祖那种全族尽死的极端绝境,恐怕亲身体会过那种感觉的人,都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左凌泉发觉了太妃娘娘眼底的情绪,觉得她越来越感性了。
但亲眼目睹这种人间惨剧,还能保持理性不为所动的,连人都不配当,又怎么配称仙。
左凌泉没有打扰上官灵烨,跟着陆沉来到主屋内,半蹲着掀开布看了眼尸体。
死状惨不忍睹,难以用语言描述,尸体下方用血画着咒文,组成了一个阵法。
陆沉取下斗笠,来到姜恒旁边,轻声开口介绍:
“这位就是刚来的左大侠。这位是姜恒,此地义军的首脑。”
姜恒看出左凌泉气质不俗,但此时却没了和高人攀交情的心思,杵着枪站在尸体旁边,开口道:
“屋里钱财粮食分毫未取,只是把桌上饭菜吃干净了。从场景来看,是边杀人边吃的,这等恶徒,方圆百里从未出现过,县城识字的人没几个,左大侠可看出写的什么?”
左凌泉放下盖住尸体的布匹,也不好解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