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抬起头,视线在容见的眉眼间停顿了一下。
黄昏月冷,眉黛青颦。
容见今日画的是小山眉。
一般男子的骨像难以与这样的妆容相配,容见的面骨却生得极为精致小巧,即使是最精细的人皮面具也描绘不出这样的生动的美丽。
明野移开了眼,漫不经心地问:“是眉黛吗?”
容见陡然一惊,怎么这都能猜出来。
他无意间发现妆奁中的眉黛都是填在细长螺壳中的,不仅可以用来画眉,在纸上也算得上好用,十分方便,于是借来写写画画。
当时没想到日后这书还要给明野这位辅导老师看。
明野的手指点在其中的几个字上:“有桂花的香气。”
明明是几日前写的,明野也并未靠近去闻,竟也能察觉到上面的味道。
容见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明野又问:“殿下很喜欢桂香吗?”
容见对香气没有特殊的爱好,心里寻思着还不是洗帕子的时候搞得长乐殿盈满了桂花香气,周姑姑还以为他有多喜欢,特意换上了这些眉黛。
但明野没有等待容见的回答,他翻过这一页,停在一句话前,对容见道:“殿下是这句不明白吗?”
那容见不明白的地方可太多了。
然后,他就发现,对一个文盲来说,一对一补习不仅是一种肉体上的折磨,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拷打。
容见时常感到自己问出了一些非常弱智的问题,但明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不厌其烦地为他解答。然而容见还记不住,自带了笔墨纸砚,摩拳擦掌准备记下来。
结果写的太慢,似乎又令明野感到意外。容见深感耻辱,觉得都是毛笔耽误了自己,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可是一流手速,考试周舍友都求着看自己的笔记。
明野没提帮他写,估计是明白容见记下来的意思,是为了加深记忆,便放慢了语速,让容见慢慢来。
这么写了一个多时辰,容见肉眼可见的萎靡了,桌上的茶水明野一口未动,他一个人喝完了。
明野大约也发现了,他笑了笑,放下书,道:“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殿下还要喝茶吗?”
容见伏在桌上,恹恹地点了点下巴,意思是要。
明野说好,便推门出去了。
容见缓了一会儿,觉得亭子里实在太闷,坐了一个多时辰又太累,便出来活动身体。
几个人身着骑装,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外面的小路走过。
容见认出来这是自己在仰俯斋的同学,知道他们大约是才上完骑射课,穿过这条小道,去往仰俯斋拿书。
树木高大,小径幽深,容见身着一袭绿裙,站在树后伸手摘花,几个人竟没有发现,随风飘来几人说的话。
“谢如许,你这几日在公主那讨到什么好处了吗?”
“你什么意思,别乱说!”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吗?”
“你也想当那驸马吧!”
“要是当了驸马,你那三表妹该如何是好?”
一顿揶揄之下,容见作为他们口中的“公主”,感到十分尴尬。
那个叫谢如许的似乎也恼羞成怒起来:“你们也别只说我,高门大族里的嫡出长子自不必多言,但凡……谁不想日后成为皇父!大丈夫何患无妻,至于我的三表妹,自然另有出路。”
容见:……
这都什么和什么,想的也太多了。
容见终于记起来这个谢如许是谁了,“如许”应当是他的字,他名字叫做谢殊,经常下课的时候来自己身边凑热闹,容见觉得有点烦,但没想太多,主要是没往这个方面想,没料到这人表面温文尔雅,背后这副模样。
另一人叹道:“如许,你说的也对,别看那几位不动如山,别的人却也在观望。虽然这事难如登天,但一旦成了,可就真的是一步登天了。”
容见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穿的这个长公主身份多么可怕。不仅有身份暴露后的性命之危,还要严防死守某些人一步登天的觊觎。世上肯定不缺高洁之士,但不高洁的、譬如眼前这几个和太后的侄孙之辈也多如过江之鲫,想要和这位长公主成亲,鲤跃龙门,成为下一任皇帝的父亲。
这一想,容见大惊失色起来,本来还在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主角的命,没有穿成龙傲天公主,结局是一夺江山,统领天下。但按照自己这个身份设定来说,如果自己穿成了主角,估计不是在点家,而是隔壁海棠市,那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虽然自己现在不过是穿成了个炮灰黑月光,但至少不至于出卖身体。
可以,不过是女装一下罢了,没什么。容见安慰自己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容见:救……我对男的没兴趣……
明野:真的?
“师必胜理行义,然后尊。”——《吕氏春秋·劝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