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总是如此,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使人乖乖顺服,殊不知她稀罕吗?厉兰妡并不在意萧越的心系于何处,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眼下的地位,而要到达更高的位置,她只有抓住萧越这根长杆牢牢地往上爬,成功之后再将其甩掉。
于是厉兰妡乖乖地伏在他肩头,“有这句话,臣妾便放心了。”
她又一次成功地骗过了萧越——她不喜欢骗人,虽然骗人已成为她的惯技,说谎的滋味究竟是不好受的。她在这宫中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欺骗,骗人骗己,而被她骗得最多的萧越,她对他说过无数动人的情话——就如他对她所说的那样。
焉知萧越没在骗她呢?他是皇帝,皇帝是最会骗人的,而且往往不以为自己是欺骗,君无戏言,每一句话在当时说来都是发自真心的,落后的改换纯属天意。
他们不是夫妻,自然无需保持对彼此的忠诚。所以即便甄玉瑾真有了身孕,厉兰妡也不会觉得被背叛,虽然当时心里的确有一点堵——自然是出于对自己前途的担忧,绝非其他。
慈颐宫中,众妃喧嚷地齐聚一堂。自从太皇太后去后,太后时常这样将她们召来:老太太总是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太后虽还不算很老,已经成了宫里最大的女人,碾压式的辈分足以令她称王称霸。
萧越听着一群女人在耳边叽叽喳喳,自己却如老僧入定一般,微微阖目,一句话也不说——他在太后跟前说的话不见得比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更多。太后只当他处理政事疲累,也不扰他。
现今宫里最大的事自然是甄玉瑾和厉兰妡有喜之事,无论什么话题都能绕到她们身上,连太后也笑得喜眉喜眼,“宫里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你们都该好好将养身子,争取一人养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下来。”
太后枉自尊贵,这些话也和民间农妇一般俗气无聊,厉兰妡翻了个白眼,和甄玉瑾齐声应道:“臣妾多谢太后圣言。”
太后又道:“眼下甄贵妃有孕,太操劳了也不好,宫中事务暂且交由淑妃打理吧,皇帝,你觉得呢?”
萧越这种小事一向不肯违逆亲妈,因点头道:“就依母后的意思。”
太后不问贵妃而直接问萧越,便是下了夺-权的决心,甄玉瑾心中虽不愿,也只能低低地应了声“是。”只当歇息几个月,等孩子下来再放出手腕收回权柄。
太后看着座上诸人笑道:“厉夫人和甄贵妃相继有娠,是不宜再伺候皇帝了,在座的也都是些老面孔,皇帝只怕看厌了的,宫中竟许久没有新人了。”
这个老太婆,真是花样百出,她又想搞什么名堂?厉兰妡心下嘀咕,就见萧越笑道:“母后为朕准备了新人么?”
果然知母莫若子。
太后抚掌而笑,“说不上新人,皇帝你该见过的,小时候还时常一处作耍呢!”于是以目示意,伏姑姑缓缓将翠色帘帐拨开,一名粉衣少女含笑而出。
那少女显然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一点羞怯的架子也没有,脆生生地唤道:“表哥!”
萧越疑惑地打量着她,辨了半晌才试探道:“你是……顺鸳?”
原来她是太后的姑侄女崔顺鸳,小的时候就常被带进宫中,两人很早就见过。
萧越初见她的时候,崔顺鸳不过是五六岁的小姑娘,现在也不过十五六岁。
崔顺鸳的面庞称不上娇艳无俦,可是那股青春稚气的美是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比拟的,一双亮烈的眸子尤为动人。看着她,厉兰妡立刻觉得自己老了。
甄玉瑾心头更不是滋味,她比厉兰妡还大了五岁,跟这个小姑娘比起来简直是两辈人,为什么男子可以无限期地年轻下去,而女人的年华总是易逝呢?
她又一次觉得上天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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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顺鸳的声音直如黄莺出谷,“原来表哥还记得我,我还当表哥早就把我忘了呢!”
她一口一个表哥,毫无面对尊上者的避忌,众人听在耳里,又是不满又是无可奈何——太后和皇上都没说什么,她们更不好提了。
萧越亲昵地笑道:“自然是不能忘的,但不知你是否还和小时候一样顽皮?”
崔顺鸳脸上一红,似乎忆起儿时青涩的故事,拧着衣角不说话。太后便笑道:“已经是大姑娘了,哪里还能跟小时候一样不知忌讳,想到哪里就是哪里。这是看着皇帝亲近,所以多说了两句,却不知在外头,人人都夸顺鸳是个文静的美人儿呢!”
崔顺鸳相当识趣,立刻收拢衣袖,变得沉静且端庄,“太后娘娘谬赞了,陛下听了会笑话呢!”
萧越笑道:“朕倒不觉得母后夸大。”
三人聊得水泄不通,众妃听在耳里,却一个个变成了木头人,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仿佛她们都是些一百瓦的大灯泡,阻碍了一家子团聚——他们终究有血脉联结,自己可算得什么呢?
太后大约怕再说下去,自己会给侄女儿树敌不少,于是柔和笑道:“哀家许久不见顺鸳了,想留她在宫中多住一些时日,皇帝,你的意思……”